Wednesday, April 24, 2013

黑体輻射 空腔輻射」(在一空腔中的電磁輻射光譜,其溫度由腔壁決定,但與腔壁的材料無關,可視為純連續光譜

空腔輻射」(在一空腔中的電磁輻射光譜,其溫度由腔壁決定,但與腔壁的材料無關,可視為純連續光譜

光子、次原子及量子之世界
 
十九世紀未年的歐洲,氣氛是相當怪異的。帝國主義引起的不良後果,日益明顯。列強瓜分世界,已到圖窮匕見之際,勢必決一死戰。一些有輝煌歷史的帝國(特別是法國與奧匈帝國),敗象已很明顯。以巴黎與維也納為中心,人們既富裕,又悲觀,縱情聲色,恣意打破傳統,似乎沒有明天。這就是所謂「世紀未」(fin de siecle)。世紀未的文化,產生了「共產主義」、「非具象繪畫」、「無調音樂」,也產生了「相對論」與「量子物理」。都是澈底揚棄現有的「典範」,開發出全新思維。──十七世紀教廷的沒落,與廿世紀帝國主義的衰退,都與新物理典範的出現同步。
 
1.(電磁波)譜,線光譜與連續光譜:自牛頓分析日光開始,到十九世紀未,光譜的分析技術已相當成熟,且有很重要的發現;絕大多數的「光源」(後來的雷射,同步輻射等「高科技」的接近單一頻率光源除外),在光譜分析之下,都是很混雜的。
(1)(當時)所有的光之「成分」,都可以分成線光譜與連續光譜兩部份。
(2)連續光譜只與發光体的溫度有關,與物体的成份無關。也就是說,它是「萬有的」。
(3)線光譜則與物体的成份有一定關係。元素的線光譜極為明顯而尖銳,可以用來檢定元素的存在,甚至從其光譜推測其在周期表上的位置。最有名的例子是自太陽的線光譜中先找到氦,再從大氣中分離出來的故事。
 
2.蒲朗克常數:但以上只是「知其然,而不知其所以然」。
(1)十九世紀未,對「空腔輻射」(在一空腔中的電磁輻射光譜,其溫度由腔壁決定,但與腔壁的材料無關,可視為純連續光譜)的研究,經由熱力學的方法(很精妙),大有進展。最後Wien得到一個含有一個未知的單變數函數的公式。[u(n,T)=n3g(n/T),u=每單位頻率中的能量,n=頻率,T=溫度,g=未知函數。]空腔輻射又稱為「黑体輻射」(在空腔中央置一物体,達到平衡時亦有與環境同樣之溫度。且吸收之輻射光譜,亦必全數同樣射出,始能與環境平衡。故一吸收所有頻率之黑体,在此溫度時,必射出與空腔輻射同樣之光譜。)
(2)此未知函數之重要性,不言可喻。在實驗室測此函數,並不困難(u/n3 n/T之關係)。此函數何以有此形狀,成為當時物理之重要的「古典」問題。(當時熱門的新興問題是巴克兒、居禮夫人等發現的放射線研究。──元素也不是永恆的。)
(3)很多人把統計力學的方法用到空腔輻射上,但結果不好(Rayleigh - Jeans)1900年,蒲朗克終於找到了與實驗相符的公式(所謂蒲朗克黑体輻射公式),但他發覺,他必須假設固定頻率n之光中,所含的能量是一最小能量的整數倍,即nhn。其中h即是所謂蒲朗克常數。這結果使蒲朗克十分不安,因為牛頓力學或電磁學中,能量值沒有不連續的。他認為這一定有其他的解釋。但他的結果開啟了一扇大門。當時尚很年輕的愛因斯坦與波爾,大膽地著手建立量子世界。
 
3.愛因斯坦的光電效應公式,光子:當時另一個研究方向是:光對物的影響如何?大部份的結果是物体吸收光而增加能量()。其中有一個意外發現:高頻的紫外線打到某些金屬時,會有電子跑出來,這就是光電效應。更意外的是,這不是單純的能量轉移。因為(1)如果用低頻光,無論光有多強,照射時間有多久,沒有這種效應。(2)如果頻率超過一定值,這效應就立即出現。增加光的強度可以使電子跑出來的數量增加,但不影響每個電子之能量。
1905年是愛因斯坦一舉成名的一年。這一年他發表四篇重要論文。其中一篇就是光電效應的解釋(後來因此文獲諾貝爾獎),中有他著名的光電效應公式:E=hn-f。其中(1)光中的能量是成粒狀的,每一粒「光子」的能量為hn(2)光子打入金屬後,其能量全數轉移給一個電子。但電子要跑出來,掙脫金屬表面時,必須「付關稅」f。故跑出來的能量為E=hn-f
這個公式甚為簡單,而且通過各種實驗考驗,其正確性無可置疑。但「光子」這觀念卻震撼了當時的物理界。牛頓本人認為光是粒子,但牛頓後二百年中,光是電磁波已成了物理中的共識。但如今又說光是粒子,難道這二百年的實驗、理論都做錯了嗎?──蒲朗克的hn被愛因斯坦借用,但其用法令蒲朗克大吃一驚。愛因斯坦也意識到其中有嚴重的觀念問題,但也未提出答案。
 
4.原子核與原子模型:十九世紀未,原子說的証據漸多。但有很多跡象,顯示希臘(或牛頓)的「原子是不可再分割的堅硬質點」,大有問題。首先是電解池中發現有「離子」,後來又在真空放電中發現「電子」(陰極射線)(1897, J. J. Thomson)。當時對原子(半徑約10-10m)有「葡萄乾(帶負電之電子)布丁(其他物質,帶正電)」模型。這是一個靜態的原子模型,符合觀察中原子之穩定狀態,但對原子的動態行為(例如:其線光譜,其化合之能力)沒有解釋。將此模型改為動態的,都遇到了困難。
1909, Rutherford發現原子核 (「原子的質量集中在原子中萬分之一的中心」)後,提出了電子繞原子核而轉(像個小型太陽系)的新模型。但,這模型如果穩定,就麥克斯威的電磁學「電荷有加速度必有能量輻射出去」相抵觸。
 
5.氫原子的線光譜與波爾的氫原子模型:波爾用「小型太陽系」模型,加上一個大膽的假定,成功地解釋了氫原子的線光譜。其假設為:電子繞核時,其角動量J必須為蒲朗克常數除2p後之整數倍,即J=nh/2p。此種狀態為穩定(無能量輻射)。其能量稱為能階(亦非連續者)。電子自高能階下跳,能量差成為放出之「光子」hn。若能吸收正巧能量之光子,電子亦可自低階上躍。
波爾的結果,在解釋氫原子光譜上,非常成功。但這假設,極為大膽:「不連續」不但運用到光子,而且擴大到電子。難道天下物体都有這樣的「不連續」行為?再說,上式中的2p亦有湊答案之嫌。
 
6.狄波義的物質波:波與子之互補性。不久,狄波義提出了更大膽的「物質波」之說:任何粒子(包括光子)皆有「波性」與「粒子性」。波之波長l、頻率n與粒子之動量p、能量E通過蒲朗克常數相連接(p=h/l,E=hn)。
這個說法(1)解釋了波爾的J=nh/2p之必要性。這「穩定狀態」條件,其實是圓周上的「駐波條件」(nh/2p=J=pr=hr/l,2pr = nl)。古典力學中,祗有駐波才能持續穩定振動。(2)光子的光速c=ln,故E=cp。這又呼應了愛因斯坦的光電效應與狹義相對論。──難怪愛因斯坦對這個說法大加讚揚。
 
7.隨後建立了量子力學(海森堡的矩陣力學與薛定諤的波動力學,在原子層次取代了牛頓力學),在原子結構(如:周期表之計算),分子結構(量子化學),物体結構(固態物理,表面物理等)上大獲成功。此後量子電動力學(電磁場的量子化)對光學現象也有類似的成功(例如:雷射)。對原子核內的物理,也有相當的進展(原子核物理,色動力學與「標準模式」,夸克等)。甚至對宇宙的起源(如:暴漲說),也有貢獻。雖然問題還不少(最重要的也許是萬有引力的量子化問題。──物理史上,牛頓最早的成功,可能是目前最大的難題。),但基本上,我們不能不認為「量子」是自然界的一個事實。
然而,這些技術上的大幅進步,卻並未消除觀念上的困惑。「電子或光子,究竟是怎樣的東西?怎會又是子又是波?」「籃球也有波?我怎麼看不見?」兩、三百年來牛頓力學的靈驗,又怎麼說呢?有沒有矛盾?這些至今尚是引起爭議的話題。以建造量子電動力學成名的費因曼(Richard Feymann),絕頂聰明而有口才,長於對大眾說明物理。他有一句常被引用話:「我也不懂量子力學。」更使人覺得量子力學是不能為凡夫俗子所瞭解的。
 
8.相應原理、測不準原理:波爾雖然並非建立量子力學的主將,但他是這些年輕人(世稱哥本哈根學派)的精神領袖。他在量子力學建立之前,便提出了指導原則「相應原理」(corresponding principle):量子力學必須在一定的極限之下,得到古典(牛頓)的結果。換而言之,兩、三百年來牛頓力學何以效驗如神,必須有個解釋。
波爾的學生海森堡,則(經過理論的推演)提出了另一個「測不準原理」(uncertainty principle):如果粒子(或物体)有波的性質(如狄波義之說),則其位置x與動量p=mv(x方向者),皆不可能測得很精準。且其不準之量DxDp ,必須滿足DxDp³h(h=6.63x10-34Joule-sec)
牛頓力學中沒有對測量精度的限制。量子力學如果是對的,去測任何物体的位置與動量(質量乘速度),精準度必有這樣的限制;特別要強調:這種不精準不是改良儀器或任何方法可以降低的。──這公式DxDp³h 是牛頓力學的「要害」。──它並且可以讓我們用粗估的方法,判斷什麼時候必須用量子力學,什麼時候可以用牛頓力學。
例如:鋼珠筆尖上的鋼珠,直徑約10-3m,質量M10-5kg。日常生活中,我們「看」它,就是用可見光去測位置x。儘可能地去測,最小的誤差Dx10-6m(可見光之波長)。按上式:DxDp³h ,儘可能地去測,最小的速度不準約Dv=h/MDx»10-23m/sec。這樣的速度誤差,產生一個Dx誤差 ,要1017sec.,也就是十億(109)年,(宇宙年齡10~20´109)。顯然,一般的應用,Dv 無法查覺,考慮DxDp都是多餘。故鋼珠雖「應該」用量子力學來計算其行動(DxDp¹0),但一般情形下,可以用牛頓力學(DxDp=0)。──除非要計算鋼珠十億年以後的事,這才必須量子力學。──這就符合了「相應原理」。〔籃球投不進,不能怪量子力學。〕
但是如果是原子中的一個電子,其結果便不同了。Dx»10-10m(約原子直徑)M»10-30kg(約電子質量),故至少Dv»105m/sec。這樣的速度,每秒可走原子直徑1015.次。換而言之,牛頓力學只有10-15sec有效。故計算在原子中的電子持續的周期行動,必須用量子力學。──但對時間較短的現象,如碰撞(光電效應中的電子,或電子撞上螢光幕上一原子),又可以用牛頓力學,視電子為一個粒子。
如果想測原子中電子更準的位置與速度,我們須要有測位置的儀器,反應速度極快,遠超過10-15sec.,並且可為電子留下精確影像位置(超級相機)。但是,如果這位置精準度超過Dx»10-10m,我們又要須重新計算,得到更大的Dv。因此,電子在原子中的更準的位置與速度是測不到的。這是原則上被「測不準原理」所禁止的「資訊」。
 
9.「波函數」與「或然率波」:在哥本哈根派的主導下,量子力學對物質世界有全新的「解讀」(我們用較常見的薛定諤「波函數」,比海森堡的「矩陣」易懂)
(1)任何一個力學系統,皆可以用一個「波函數」Y(時間與位置之函數)來表示。──它包含了此系統之所有「資訊」。
(2)此「波函數」之時間發展(從一個時間到另一個時間,它如何變化)由一方程式決定。此為薛定諤方程式。──此方程式之作用,正如牛頓之F=ma。不同之處是F=ma自一個力學系統之起始「位置與速度」(古典力學態),決定其他時間之「位置與速度」;而薛定諤方程式自一個力學系統之起始「波函數」Y(量子力學態),決定其他時間之「波函數」。
(3)「波函數」Y明顯有波性質(古典的力學波,如聲波,亦有相類似的表示法)。它如何能有「粒子」性質?哥本哈根派的說法是:其絕對值的平方|Y|2,是粒子之或然率密度。例如:原子中的電子,若以上述的「超級相機」照之,一次可以照出一個電子的準確位置。但縱使知道了Y,我們只能以|Y|2預言其可能出現之位置。
(4)我們能不能「連續攝影」拍電影,追蹤電子的行動?這樣豈不是回到牛頓力學,破解了「測不準原理」?答案是不能。因為無論多小心,測量必然干擾Y(測的越準,干擾越大)。故只要測一次,電子之Y已不是測前之Y;再測又換另一個Y。故這樣的「電影」,不是「原子中的電子」之記錄影帶。
(5)原則上,這或然率密度|Y|2是可以測的。要有夠多原子,都有同樣的Y,分別照相,就可以得到|Y|2。但這不是說Y可測,因為|Y|¹Y (Y 可為複數)
(6)至於Y存在的証據,必然是間接的──由理論計算得到一些可觀察的結果來驗証理論。如:計算原子中電子之Y有能階,而原子光譜是因能階間的躍遷。故原子光譜是Y存在的一個間接証據。──物理理論的「証據」,多屬此類。這倒不足為奇。
(費因曼用電子雙狹縫實驗,說明以上的各點。)
 
10.不可預知的決定論世界:在量子世界中,拉普拉斯的神魔,依然可以存在。只要他知道這宇宙一瞬間的Y(代替牛頓力學中的位置與速度),他就可以計算(用薛定諤方程式代替F=ma)永恆。但是,對我們而言,這Y是不可測的。所以,我們做不成神魔。而且,任何一次測量,其結果皆是或然的。就是說,對未來任何事,我們最好的預言,都是或然的。──自然界似乎有一種「陰謀」,使我們不能掌握全部的「真實」。上帝似乎與我們玩骰子或捉迷藏。
當然,哥本哈根派的解釋,引起很多質疑。最著名的是愛因斯坦,他認為應該有更好的解釋。他提出了很多巧妙的裝置,想証明這樣的說法不對。但都被哥本哈根派一一化解。目前,物理學界以此種說法為主流。
 
11.由學習者的觀點而言,近代物理中觀念最難的,可能就是這一部份。其理由也許是:我們很難以「類比」法來構造「既波又子」的「量子圖像」。
「類比」是學習中最有用的一種方法。我們看不到聲波,但我們看得到水波,所以聲波的「圖像」不難。廣義相對論中時空的彎曲,也可以利用汽球表皮來幫助構造「圖像」。唯獨「既波又子」的東西,實在沒有經驗中的東西,可以拿來類比。
我們抄一段費因曼的話作為結束:
Do not keep saying to yourself, if you can possible avoid it, ‘But how can it be like that?’, because you will go ‘down the drain’ into a blind alley from which nobody has yet escaped.  Nobody knows how it can be like that.
Richard Feynman: The Character of Physical Law, p.129.(中譯:物理之美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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